科舉的棄兒,科學的牛人(3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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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清易代之際,《天工開物》在短暫地火了一陣子後,逐漸銷聲匿跡。
清軍南下江西後,宋應星選擇歸隱,誓不仕清。臨終前,他把一生的經驗教訓,作為“宋氏家訓”留給子孫們:一不參加科舉,二不去做官,隻在家鄉安心耕讀,以書香傳家。
清乾隆年間,朝廷以編修《四庫全書》的名義,對全國的圖書進行大規模的審查。原先流通的許多書籍,在這次文化工程之後,就在曆史上無故“失蹤”,其中包括《天工開物》。
這麼好的書,為何被官方無視?原因有兩個:一個是《四庫全書》的收錄,沿襲傳統尊經重史的慣例,對科技書籍不感冒;另一個是,宋應星這本書中對明朝的推崇、對女真族的鄙夷,觸犯了政治禁區。
徐光啟的著作遭到相似的命運,由於徐光啟生前是明朝大員,還引進紅夷大炮打滿洲兵,為清室所不容,他的書在清朝也被明令禁止發行。
清代,再也沒有人敢印刷《天工開物》了,科舉士子都去學寫八股文,也沒心思研究“實學”。
吊詭的是,《天工開物》被科舉士人棄擲案頭的同時,在海外卻異常火爆。
《天工開物》在歐洲,被翻譯成12國語言,傳播甚廣。有歐洲學者稱,這本書“直接推動了歐洲農業革命”。
在日本,這本書從17世紀末傳入後,就火得一塌糊塗,不斷被再版和重印。因為這本書,日本還曾流行過富國濟民的“開物之學”,將此書奉為“植產興業”的指南。一直到了民國時期,這本書“出口轉內銷”。很多中國人通過日本刊行的版本(“菅本”《天工開物》),才知道我們原來有這麼偉大的一部書。
《天工開物·卷序》曰:“天覆地載,物數號萬,而事亦因之,曲成而不遺,豈人力也哉。”
這是說,天地之間物以萬計,人類要做的事情也就很多,適應自然界的變化,生產出種類齊全的物品,這並不單是靠人的力量。
有明一代,上至朝廷,下至民間,不乏優秀的科學工作者。
通過科舉進入仕途的潘季馴尊重勞動人民的科學經驗,總結前人成果,創造性地用“束水攻沙”的方法治理黃河,抑製了黃河水患。
無意仕進的徐霞客走遍千山萬水,通過遊覽考察祖國大好河山,其著作《徐霞客遊記》中有大量關於地形、地貌、氣候、水文、生物的考察與研究。
民間醫生吳又可在晚明瘟疫大流行的時代,對瘟疫的傳染途徑和流行特點作了分析,在《溫疫論》中提出溫病(瘟疫)的傳染途徑主要是由口鼻而入,可經空氣傳染與接觸傳染傳播,這與現代的認識已相去不遠。
吳又可的瘟疫學說影響至今。圖源/影視劇照
大明的知識分子在漫漫長夜中高舉科學的火種,但這股實學思潮,最終沒能演變成一場科學革命。
明清時期,世界與中國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,但科舉時代固化的思維阻礙了科學的交流,明清腐朽的製度掩蓋了科技的光芒。世界潮流,浩浩蕩蕩,順之則昌,逆之則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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