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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日京城的“勤行”手藝:廚子李家的故事

2022-08-22 16:08:43新京報

北京的城郊與北京城息息相關,既是城市的延伸,又是城市的邊緣,是北京城不可分割的重要組成部分。在《城牆之外》中,定宜莊采訪了世代居住於北京城郊的人物,運用口述史料與文獻考證相結合的方法,將他們與城市的聯係、北京城郊與北京城的關係一一加以呈現。

《城牆之外:北京口述曆史係列》,定宜莊 著,北京出版社2017年2月版。

《城牆之外:北京口述曆史係列》,定宜莊 著,北京出版社2017年2月版。

時間:2003年9月23日

地點:北京市海澱區白家疃某小區

訪談者:定宜莊

在場者:張樹林

原訪談者按

張強屬雞,2003年時年僅六十,他講述的不是自己,而是父親的故事,即使是父親的故事,也主要限於父親的廚藝,間或涉及其人的品性,其他的,他父親不說,他也不清楚。對此,我很理解,因為我們這代人的父母,很多人不願或不敢對子女講述過去的經曆,子女也沒想到或沒興趣向父母打聽往昔的生活,當然憶苦思甜的教育除外。

即便如此,這篇訪談也仍然有趣而且不無意義。如今,有關“吃文化”的出版物火遍全國,但主要都由“吃”過的人說來寫來,對於舊日的菜點,能夠親自吃過並能吃出味道,再能形諸文字,已屬相當不易,但極少有“做”的人會站出來,講講他們這個行業,即“勤行”的手藝和規矩,還有他們的追求和艱辛。這篇口述,其實也僅僅是點到而已。

所謂“勤行”,在拙著《老北京人的口述曆史》中為多人提到,都指的是廚師這個行業,但在清代佚名所繪《北京民間風俗百圖》中卻有不同的解釋,說勤行即跑堂:“其人又名勤行,跑堂之說也。每逢居、樓、園、館、酒市等有人進內飲酒吃飯,此人燙酒菜,百般殷勤,所為多來照顧,名曰過賣。”(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3年版,11頁)不知是此行業名稱日後有所改變,還是二說中一說有誤。但在我們這裏,勤行係指廚師,是明白無誤的。不過,即使係指廚師,在舊日京城的廚師中,也有等級之別。

齊如山在《北平的飯莊子》一文中說:最高者為廚行,隻有一個人,住宅門口,有一小木牌,上寫廚行某人。他自己所預備者,隻有刀勺,其餘都是租賃。好在北平常有出租瓷器家具者,杯盤碟碗匙箸等,以及廚房鍋盆案板等,一應俱全。這種廚行平常無事,如有宴會,可以去找他一桌兩桌也可,多至千八百桌,也可以承應。說好之後,他現約人,從前凡婚喪慶壽團拜等聚會,多找他們,因為他們價錢較為便宜。民國以後,官場人多是新進,不知有這麼一行,沒有人去找,於是就衰微了,然舊家庭做年菜者,還是找他們。

齊如山:《北平的飯莊子》,為金受申著、楊良誌編:《口福老北京》的代序一,北京出版社2014年版。

齊如山:《北平的飯莊子》,為金受申著、楊良誌編:《口福老北京》的代序一,北京出版社2014年版。

與張強這裏提到的他父親的做法,頗多相似。

《老北京人的口述曆史》的“過眼雲煙說往事”一篇中,察奎垣先生曾說過:“《那桐日記》有這麼一句話:‘今天晚上吃張誌’,這沒人能懂。其實張誌是個廚子。今兒晚上把張誌請來做飯,這就叫吃張誌。請廚子來家給他們做。廚子是各家都去做。”

定宜莊:《老北京人的口述曆史》(上編),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,251—252頁。也可以與齊如山所言相印證,同時還可以拿來當作印證的,是《道鹹以來朝野雜記》:

從前宴會,皆由大飯莊承辦。至光緒間,庖人之精烹調者,各立門戶,自出應堂會,各種菜品多新穎出色,有黃廚、賈廚、謙益堂劉廚及張誌四家最盛。張氏專應各伶人私寓酒席;劉氏專應京官公;黃、賈二氏內外城宅第多用之。後皆自開設飯莊,則生意反不振矣。

崇彝:《道鹹以來朝野雜記》,北京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,第59頁。

此張誌是否就是察奎垣先生提到的那個張誌,雖然不得而知,但對於這種廚師中最高等的人,其手藝和行業特點乃至興衰之跡的描述,都足以作為這篇口述的具體參照。

在今天中國的大中小城市,豪華飯館比屋連甍,但所做飯菜,講究的已不再是味道,吃飯的人,很多也並不是衝它的味道而去。請人吃飯往往帶有明顯的功利性,講究的是根據被請人的不同級別、求人所辦之事的重要程度,而花費不同數量的金錢。隻要把錢花到,就算目的達到,至於飯菜味道如何,一是不管,二是不懂。公款吃喝就更甚,因為反正也不花自己的錢。結果是每年吃喝多少個億,卻促進不了飲食業的發展,長此以往,早晚會毀掉老祖宗世代相傳的精致奢美的飲食業——這是題外話了。

張強先生是由他舊日的鄰居,中央電視台張樹林先生推薦給我的。這裏謹向二位張先生的支持表示衷心的感謝。

廚子李家一家全是廚子

張:我大姥爺二姥爺三姥爺全是廚子,姓李,廚子李家。廚子李家在當時還是挺什麼的,就是手藝比較好。都是跑紅白棚子,大棚。

定:跑大棚掙的錢多嗎?

張:那個時候多不了。一個事兒下來的話人家有時給小米兒,小米兒也是折成錢啊。當時沒多少錢,掙錢你甭想。可是我姥姥他們家是又種地又外頭跑大棚。那時候還是不錯的。他們家自個兒有地,得有十多畝吧,都是園子,就是房子周圍那園子地,種菜的。我記得那時候還挑著挑兒賣菜去呢。比如說這家今天有紅白喜事請他去就去做廚子,沒有的時候就在家種地。

定:他們什麼時候到北京來的?

張:什麼時候到北京來的?那我還真不清楚,反正我知道祖祖輩輩他們就在這兒,是漢族。我姥姥也是北京人,哪個村的不知道,我沒見過就都沒了。姥姥姥爺我都沒見過。就是說沒解放的時候去世的,所以我對我姥姥姥爺沒有任何印象。

定:你們家這支是幾姥爺的呀?

張:我們家是二。我母親是二姥爺屋的。我母親這輩兒的話呢,我有兩個舅舅,就是我母親的娘家哥哥,早就去世了。他們就在農業社,社員,都在咱們北下關大隊,入社了就。他們排行是行五行六,五舅六舅麼。三個姥爺都住在那一個院兒裏頭,沒有南房,就是東西房。不是磚瓦房,都是土房。那頂兒都是土頂。我記得年年往上抹泥,往上招呼。我小時候還跟他們和泥去。牆框是磚的,中間是土的,夾心兒,那牆也厚啊。外頭是燒柴鍋,屋裏是炕,前沿兒炕,火炕,那會兒哪兒有生火那麼一說呀,沒有爐子。外頭摟柴火去。到晚上燒炕,早晨做飯。以後到什麼時候了就?可能是日本(人)來了以後了,家裏就比較緊張點兒了,就分家了。但是都是住在一個院兒裏頭。東頭一間三姥爺住著。

電影《城南舊事》(1983)劇照。

電影《城南舊事》(1983)劇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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